现代企业的生存，不只是产品、服务质量和技术实力的竞争，更是合规能力的竞争。合规是企业良好可持续发展的基石，而不合规生产经营将导致企业丧失市场竞争力，甚至走向毁灭。乐清市作为全国民营企业的发祥地，登记在册的规上企业高达10000多家，在我市“一心一意为企业、政企合力谋发展”专项行动中纳入“建立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内容，全面高效引导我市企业步入合规经营时代，是进一步提升企业品质和实力的关键。

一、我市企业的合规情况不容乐观

一方面，企业生产经营不合规涉及领域广。根据乐清市人民检察院的数据，乐清市人民检察院受理企业单位犯罪案件罪名主要涉及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发票罪、污染环境罪、假冒注册商标罪、骗取贷款、票据承兑、金融票证罪，数量较多的是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发票罪，2016年至2021年共94件涉及158人。其中涉案企业涵盖机械、电器、电力设备、汽车贸易、房地产、化工等领域，几乎遍及我市全行业。另外，根据乐清市公安局的统计数据，近三年，涉及企业单位犯罪各职能部门依法移送公安机关的案件，按移送单位来分，涉及部门较多，如，2019年，纪委9件，招投标1件，市场监管11件，审计1件，文广旅体2件；2020年，纪委5件，市场监管9件，自规3件；2021年，纪委3件，文广旅体1件，自规1件，市场监管8件，税务3件，烟草1件，招投标1件。

另一方面，企业由不合规的生产经营受到行政处罚的现象呈上升趋势。如，根据乐清市市场监管局的数据，2019至2021年三年间，我市民营企业由于不合规生产经营受到市场监管局行政处罚的案件数量累计为2849件，其中：2019年829件，涉及企业829家，2020年988件，涉及企业988家，2021年1032件，涉及企业1032家。违法类型涵盖食品安全、产品质量、虚假违法广告、违规收费、特种设备等领域。仅据上述数据，得出以下结论：一是不合规生产经营的行为呈上升趋势；二是违法、违规的企业数量已达我市企业总数量（约2万家）的5%以上。

二、我市企业不合规现象的原因分析

一方面，企业不合规现象的历史原因。一是我市民营经济的蓬勃发展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黄华走私市场”“柳市西垟旧货市场”是分不开的。“黄华走私市场”上的手表、布匹、自动雨伞等生活必须的轻工业产品，作为乐清人走南闯北时特别吸引人的礼物，为乐清特产——电器工业产品走进各地国有企业提供了机会（俗称订业务），同时，乐清人也获得了从国有企业取得旧电器产品“以旧翻新”的机会。而“西垟旧货市场”里来自世界各地“下岗”的电器工业产品，打开了乐清人的眼界，使创业的乐清人获得了仿造“日本松下”“德国西门子”等电器产品的能力。这种敢为天下先的企业家精神，与走私、仿冒这种非常规行为息息相关，是我市企业不合规现象的历史渊源。二是缺乏合规人才是造成我市企业不合规现象的另一历史原因。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至九十年代初，民营经济的迎来了发展的春天，我市民营企业如雨后春笋，涌现了正泰、德力西等集团化经营的企业。然而，这一大批企业的出现，当时却没有与之相适应数量的人才来匹配。如，企业会计人员，需求高达上千人，当时市场上却几乎找不到合格专业的财务专业人员。为了高效解决专业财会人员的严重不足，税务部门推出了速成培训的会计人员培训班，培训时间最长的3个月，最短的15天，培训结束通过基础考试就颁发临时会计证上岗担任企业的专业会计。在如此之短时间内造就的这一大批企业会计人员，后来均成为我市的民营经济合规建设的“专业人才”。可想而知，实际上很少真正有能力全面解决企业财务收支核算等专业问题，如果不进一步深入学习，更谈不上如今所要求的会计规则和税收策划了。这就是我市民营企业涉案犯罪主要集中在企业票税方面最主要的历史原因。历史以来，我市民营企业累计的税收行政处罚案件数量最多，但企业为此提起行政诉讼状告税务机关的案件却寥寥无几。原因很简单，几乎90%的企业存在内外两本账，民营企业心里没有这份底气，根本不敢状告税务机关。企业间流行这样一句话：“算，算不过税务机关；硬，硬不过公安机关。”

另一方面，合规性审查制度建设滞后的原因。一是对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建设的倡导，我国相对于世界发达国家本来就已经滞后。1978年美国出台《反海外腐败法》（FCPA），重点是对企业违规行为进行打击。到了2004年，修订后的《针对机构实体的联邦量刑指南》（FSGO）明确了企业建立有效合规体系可以减轻处罚的原则，从此进入了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建设的时代。而我国，自2017年5月23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三十五次会议，讨论了中国企业面临合规挑战的新问题开始，才开始正式开启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建设。到2021年4月8日，最高人民检察院下发《关于开展企业合规改革试点工作的方案》，对国内企业的工作才可以说步入轨道。二是对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建设的督导工作，尚未引起市委、市政府以及相关职能部门的高度关注。对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建设的督导工作，应该是全面且具体的，涉及到全社会的方方面面。2021年7月30日，乐清市人民检察院与市创建新时代“两个健康”先行区和企业家健康成长示范区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联合出台《关于共同推进企业合规法律监督工作的意见(试行)》，但真正的工作尚未实施。这项工作目前部门联合推动较少，未引起高度关注。而温州的其他县市区，如瑞安、苍南已有违规、违法企业进入实质性合法审查。三是对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建设，我市民营企业尚处于“不明觉厉”的阶段。目前，我市企业除正泰成立了企业合规部，其他民营企业对企业合规管理工作的具体了解几乎为零。

三、企业不合规生产经营造成的后果

一方面，因不合规生产经营而触犯刑法，将导致企业走向毁灭。通过“天眼查”网站对市人民检察院受理的企业单位犯罪案件的审查起诉案件涉及的149家企业进行企业存续情况查询，发现仍存续、正常经营的为113家，被司法机关处理后存续率为75.8%，有36家企业因犯罪或其他经营原因而停止运营。此外，我们对法院受理的30件企业破产案件中所涉及的30家企业进行原因分析，破产倒闭的企业与其自身没有合规生产经营有重要关联。如，某集团有限公司创办于2003年，注册资本5188万元，是我市曾经的明星企业和创税大户。2012年间，其法定代表人凭借其大股东和法人代表的地位，未经其他股东表决同意，擅自挪用公司资金7000多万元，部分作为借款出借给其他企业，部分作为投资投入房地产市场。该公司由此直接导致资金断链，无力偿还银行贷款，进入破产程序。该企业法定代表人因涉嫌挪用公司资金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企业注销。又如，某企业法定代表人在企业生产经营过程中犯非法经营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半，使其在我市实际控制的三家企业和在嘉兴投资的一家企业均停止生产经营，最后走向破产清算。

另一方面，其他不合规生产经营行为，将削弱或丧失企业的市场竞争力。调研组对10家规上企业问卷调查结果作总结，发现受罚给企业发展带来至少以下两项障碍。一是参与招投标受阻。受调的企业中，7家是从事电器产品制造和销售的，其中有4家企业受过行政处罚。据反映，随着市场越来越正规，电器产品的买卖绝大部分项目采取招投标方式，尤其国家电网采购项目和国家投资的项目，参与竞标，不仅需要提交相应的业绩，还要求提交一份企业三年或五年未受到相关部门处罚的证明和没有涉诉的证明材料，这些证明材料甚至需要第三方（比如律师事务所）尽职调查后出具。上述的4家企业因此无法参与项目竞标，只能“望标兴叹”。这种情况在建筑施工类企业更加普遍。二是在上市过程中受阻。受调的企业中，其中一家从事电器产品制造的企业拟在主板上市，在政策对接过程中，为了达到能够上市的标准，满足历年所缴税的合法合规条件，仅补税就达5000万元以上。而另一家从事电器产品制造的企业，拟在新三板上市，在政策对接过程中，了解到需要提交企业合法合规等资料，并需要补交相应的税费，干脆就放弃了上市的计划。此外，调研组对10家小微企业问卷调查结果发现，企业因不合规被行政处罚而选择退出市场也不在少数。受调企业涉及的行业有电气制造业、电镀行业、商贸业。其中3家明确自身已经没有继续生产、经营，企业处于停止生产经营状态。

四、几点建议

（一）将“建立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纳入 “一心一意为企业，政企合力谋发展”专项活动内容。市委市政府一直以来十分重视亲商扶企，实施了“万名干部进万企”的专项行动，虽取得了很大成效，但尚不能解决企业发展自身所存在的问题。如，2018年4月发生的中兴通讯公司再次被处罚事件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国家也因此进一步重视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的建立。2021年4月8日，最高人民检察院下发《关于开展企业合规改革试点工作的方案》，为企业提供了一次“容错纠正” “提升改造”的机会，而本届市委市政府有着前瞻性的智慧，没有理由不抓住这个机会。建议市委市政府将“建立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作为“一心一意为企业 政企合力谋发展”专项活动的主要内容，全面、有效引导企业进入合规化生产、经营时代，进一步提升我市企业品质和实力。

（二）制定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指导文本。建立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并非某一个职能部门的事情，更不是检察院独家专有的产物，它需要各职能部门通力合作。如检察院的合规制度不起诉机制的运作（仅仅是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中的事项之一），启动程序需要多方合力支持，要求市场监管、税务、司法等多家单位介入、监管，并需向本地党委、政法委汇报，争取人大、政协支持，建立联席会议制度和第三方监管机制，稳步推进合规制度不起诉机制的形成、完善。在我市多方合作，形成合力，共同制订或者形成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的指导文本完全是有基础的。根据我们调研，很多职能部门都在为我市建立良好的营商环境尝试制定一些本职范围内的措施，如，乐清市公安局为着实扶植实体企业正在制定十项措施；乐清市司法局多年来为服务企业实施“法雨春风”项目，带领企业开展企业法律体检。但是，这些措施均是“建立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某一项措施，未形成系统，连成一片。因此，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指导文本的制订是完全必要的。建议市委市政府牵头，促成公、检、法、司、市场监管、税务等多方合作，形成有效合力，共同制订或者形成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的指导文本，使我市企业建立合规性审查制度有章可循。

（三）加强开展“建立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的宣传活动。对企业自身而言，做好企业合规，也是对本企业方方面面工作的大梳理。与我市部分企业主们交谈发现，合规对他们而言是个“不明觉厉”的大词，对合规工作他们也普遍存在畏难情绪，不知从何下手。本市民营企业对“建立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的概念是陌生的。如果有人问2018年4月发生的中兴通讯公司再次被处罚事件是否知道？估计知道的人很多。如果说中兴通讯公司再次被处罚事件是因为企业合规性出现了问题，知道的人肯定寥寥无几。让企业合规建设不再是被动实施，而是出于企业的内生需要；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弹性需求，而是必须为之的企业刚性需求。这不仅是企业自身认知提升的问题，还需要政府监管部门的积极指导和助推。因此，加强在企业中开展“建立企业合规性审查制度”的宣传活动是完全有必要的。如，法院、律师事务所等部门可与企业开展交流活动，尤其当前审判机关与企业之间的互动帮扶活动，更能有效的发现当前企业存在的问题以及化解企业不合规经营问题，助力企业营造良好的法律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