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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墨功深笔有神
——追怀胡老景韩先生
【来源:政协乐清市委员会办公室】 【 】 【2022年02月07日】


 

胡景韩

 

吾乐邑东有村名杏庄,胡老景韩先生生于斯,长于斯,实其钓游之乡。以秉烛馀光,犹闲理吟事,癸丑适届稀龄,赋有感吟八章,玉和纷来,内一首乃未标作者名,诗云:

 

千株桑竹护幽居,日静鸡栖犬卧门。

春暖田间迎淑气,冬晴檐外曝朝暾。

白头姊妹亲情重,黄口童孙笑语温。

天意从容人意健,杏花村是小桃源。

 

上状殆同桃源仙境,从知主人襟抱悠然矣。

先生名非,冀其效韩非子,习刑名之学,故别字景韩。父竹樵公虽隐于市,自设鼎和酱园,生财有道。却娴文翰,亦能诗,不常作。益期远到之器,遂设家塾于“景楼”,聘陆公文舫为西席,从读有胡颂平、胡印心、胡寿彭、胡雅吹、胡国光、李阆侯诸子,先生角逐其间,星罗云蔚,堪称其盛矣。

及其考入浙江省第十中学,才彦萃集,多有可观,先生以聪慧闻。适前届校友林君向秋(名天信,乐清芙蓉人)英年早折,诸同窗纷制辞,多为哀音湍激。独先生不人云亦云,自摅胸臆,作挽语云:

 

觌面悭缘,漫羡此君怀壮志;

无情可诉,浪随同辈泣秋风。

 

该林君卒于已未(1919),由此推算上系先生十六岁时所作,料系其现存最早联语耶?本乎性情,全在“真”字,难矣难矣!

后先生攻读大夏大学文科,毕业后入南京国民政府交通部,司部长笔札,藻采纷披,下笔自如,终以应酬之苦,旋改入国民党中央党部,由干事、总干事擢至科长,位高气愈降。且不修边幅,破帽敝衣,乡人乐与之近。时拟升为贵州省党部主任委员,其以不善辞令,短于国音及衣衫褴褛,有碍观瞻等理由力辞。不以夤缘,绝志仕进,特立独行,弥可惊服。

鼎革后,先生回里在自家鼎和从业,一度饱历艰劬,幸公道自在人心,终被解脱无恙。

后先生以虹桥酿造厂私方人员退休,归里闲居,独结习难忘,咿哦弗辍。曾得“秋风十载黄花瘦”句,欲对未能。竟隔十年,遇风雨夕,对景抒臆,遂成下联,殆如赵瓯北诗“此事原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耶?沿成八句,题曰《夜坐》:

 

笑渠何事起精神,终日栖迟杏水滨。

每与少年过闹市,竟忘老态是陈人。

秋风十载黄花瘦,夜雨孤灯白发新。

欹枕欲眠还小坐,重收旧句入吟呻。

 

承其邮示,末附“赐和更盼”。为答先生拳拳垂爱,余当遵嘱率和一律:

 

垂钓老来常入神,一竿自乐水天滨。

清狂钟阜老名士,佳酿杏村旧主人。

青眼相看殊意厚,红书披读亦知新。

更欣同有嗜痂癖,不是行吟即坐呻。

 

首用先生自述“自笑垂纶忘老至”句意也。

时甚落寞,却志不稍夺,日日临池,笔致纵逸。且追念旧游,驰思台岛,冀践金瓯一补之愿。其外甥一光居士寓台多年,皈依禅门,一九七九年居士尊人阆侯先生赋诗寄怀,先生辄次韵踵和:

 

此生那计有馀欢,只字难通一问安。

忽报蓬莱上银幕,白头南望倚栏干。

 

其意有未尽,不数日复作一绝。

 

定有因缘聚首欢,举头望日近长安。

车书混一非无策,要使精诚见肺肝。

 

上诗籍见其秉爱国心,殷盼两岸统一,与时合拍,具卓识也。后先生衰鬓皤皤,犹抱千里之志,孜孜焉以诵芬述德为怀,关乎乡邦文献,俱属耳目闻见,载笔缀为佳篇,钩稽阐幽,足征信焉。其迭应吾乐政协文史委员会之邀,欣然赴会。奈因面部不适有碍发言,却总随身携去大稿。如一九八八年三月,其面交有《吴泽普先生述略》《傅竹隐先生轶闻》及记能工巧匠等三篇,求真存实,足备考览。积稿甚多,后大都收人《乐清文史资料》丛编。

其弘扬风雅,不遗馀力,于居地所建“望杏亭”,遍乞名家题联,大为增色。虹桥幸福院届十周年院庆,其特拟征文启事,亲加缮写分贻各界,共襄其盛。又虹桥文化站举行文艺展览,先生制联并书申贺:

 

雁荡钟灵,诗词传二谷、五峰,数百年艺苑文坛波澜壮阔;

虹桥蕴秀,风景有龙门、石埭,方十里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上嵌双乡贤及两地名,崇文尊贤,煌煌大声,读之感奋。

其心笔兼勤,精神四溢,兴至喜作嵌名楹帖,匆刻琢就,染翰直书,运笔如飞,洵捷才也。题“沐箫寺”用鹤顶格嵌名联云:

 

沐泉清冽今犹在;

箫韵悠扬何处闻。

 

盖寺旁一泓清泉,晋王子晋尝洗箫于此,遂名“沐箫泉”,读是联不禁发思古之幽情。又余前与李君振洲等拟建“丹霞诗社”。李君者,先生之甥孙,绳祖亦精岐黄,故先生书贺曰:

 

丹药验方能寿世;

霞光润笔写新诗。

 

乃事未果,虚负厚期耳。此等虽类折枝小品,却逞其才思,先生乐甚不为疲也。讵料其古今兼爱,不薄白话文。有某校小学生来虹桥幸福院参观,坚请先生一拟讲稿及欢迎标语,纯用白话,切时切人,明白晓畅,众学生视为范文抄录,籍作作文素材,又一艺圃花絮。

先生幸遇升平,锐志于诗文,绝不堆砌,绝不矫揉造作,而是妙造自然,恰得分际,风韵妙曼,径意别具。正如其惠札论诗云“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又云“文尚典实,诗贵清空,诗贵风神”,先生殆其人欤?世多巨眼,自有识之。

先生仁厚恺悌,尤诱掖后进,益明其道,不计其功。自愧驽钝,偏荷濡嘘,缅怀往事,历历如昨。曾贻书云:“品石兄在台逝世,深为痛悼。少年同学,又弱一个,现在健存者寥若晨星。小兄行年八十有八,瓜熟蒂落,为期不远。老弟风华正茂,少我一半。如小兄死去,不知与谁通讯?当年白居易先与元微之交,元先去世、后与刘禹锡友,吾们敢望前贤,偶然想起提到耳。”继于戊辰腊月廿四手示云:“刻奉来书,如获至宝,令人遐思,小兄平生同学同寅朋友,屈指健存者寥若晨星。岁暮天寒,呵冻草函亦无必要。兼之惜墨者有之,颐养者有之,所以互相通信突然减少。经常与我信札往来,只有贤弟一人而已。可是我九十侵寻,为日无多……”悲乎悲乎!不幸而被言中,先生竟奄然物化,重抚遗札泫然欲涕,于今通问月必数回复谁?不禁咨嗟太息。幸先生大稿墨宝,未使湮晦,一刊再刊,沾溉多士,其贤后昆孝思不匮,足堪嘉也。又其贤甥李方华同志襄助甚力,不可不记。

溯先生作古,距今将三十年矣。其醇德劬学,巍然负吾乐之重望,超然高轨。自顾荒伧,焉能妄评?仅于其遗事,拉杂书之,聊志仰慕之忱于万一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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